“军国主义抬头”是日本谋求“国家正常化”下的扭曲表现

认为诸多现象是“军国主义抬头”比较勉强

安倍晋三在“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上”

自安倍政权执政以来，日本政府右转的趋势的确明显。作为首相，安倍晋三多次在历史问题上发表了让邻国不安的言论，例如质疑东京审判、称不会完全继承“村山谈话”、甚至高呼“天皇万岁”等等。其阁僚与政坛其他人士也时有让人吃惊的看法，如副首相财政大臣麻生太郎曾宣称应在修宪问题上“学习纳粹”，而大阪市长桥下彻更是宣称二战时征用慰安妇是正确的，这些言论招到了国际社会的一致批评。

在军事领域，日本也有一些行为让邻国感到疑虑。在东亚足球四强赛上，有日本球迷在会场展示了一面日本自卫队舰旗“旭日旗”，这一举动激起了韩国球迷的愤怒。日本政府为此起草了一份声明，专门解释“旭日旗”含义与臭名昭著的二战时期日本“联队旗”不是一回事。日本海军最近也下水了一艘准航母，命名为“出云”，这曾是二战时期日本侵华海军的旗舰名号。自民党获得大选胜利后，安倍内阁更是讨论起“重新审议武器出口禁令”，让人不由得对安倍内阁接下来的动作有所警惕。

不过，尽管如此，将这些现象理解为日本右倾化、谋求“正常国家”地位比较准确，说军国主义抬头则比较勉强。事实上，国内媒体对以上事件的报道并不非常全面。如安倍在815追悼仪式上没有提及日本的“加害责任”，其理由是“仪式是为战殁者所举办”、“顾及亚洲的发言（首相）已在国会答辩上表达”。“旭日旗”与“联队旗”的意义在日本人看来则的确不同，“出云号”则不过是遵循了日本舰只传统的命名方式。而欲图修宪卖武器则是典型的谋求正常国际地位的做法。

相比之下，从军费角度来看待“军国主义是否抬头”更为靠谱，今年早些时候日本国会通过的军费总额为500.5亿美元，比2012年有所下降。当防卫大臣索要更多军费时，正是被认为非常“右”的麻生太郎予以了拒绝。…[详细]

尽管如此，日本人的这些做法不被亚洲国家理解是理所当然

引起争议的“旭日旗”与旧日本陆军军旗差别并不大

然而，从亚洲邻国的角度看，日本的这些做法会引起广泛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就以“旭日旗”而言，与带有侵略色彩的“联队旗”相比，无非是太阳的位置不在正中罢了，任谁一看就能立刻联想起臭名昭彰的“联队旗”。日本人为什么不干脆废除这面旗帜，而是非要解释来解释去？既然“出云”曾是侵略战争的旗舰，给被侵略国带来巨大伤痛，为何在新命名舰只时不顾虑邻国感受，而不考虑更换一套命名办法？

至于安倍在815追悼仪式上不说“加害责任”、“永不再战”的理由，则更是完全不顾虑他国人民的感受。毕竟，追悼仪式比起国会答辩更能向世界传递出日本的态度，亚洲邻国没有义务去理解安倍为战殁者该怎么做。他们看到的，只是在8·15这天，日本首相与往年的表态相当不同，再也不说日本殖民统治和侵略“给亚洲各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损害和痛苦”。这使得安倍好不容易取消了参拜靖国神社，但仍然没有传达出任何善意信息，反而使邻国平添了更多疑虑。

而麻生太郎、桥下彻等关于历史问题的言论，一旦发出，无论再怎么收回道歉，都只会大大增加邻国对日本的不信任感。…[详细]

日本年轻人：“凭什么要为超过半世纪之前的事情感到内疚？”

然而，以上种种日本不为亚洲邻居所理解的做法，在日本国内有很大的市场。最近的皮尤民调(Pew)显示，63%的日本人认为日本已为战争罪行做出足够道歉——在那些年龄在18-29岁的年轻人当中，持这一观点的比例升至73%。为日本年轻人辩护的人表示，他们凭什么要对自己出生之前逾半个世纪发生的事件感到内疚？英国首相卡梅伦拒绝对1919年英国人在阿姆利屠杀印度平民的事件作出诚恳道歉时，也说了类似的话。

正是由于日本人普遍对“道歉”感到厌倦，所以才不断变得右倾，以至于政客敢于不断“失言”，挑战更多的历史结论。…[详细]

日本民众对“道歉”感到疲倦，但也并不支持政客煽动民族主义

日本人并非是非不分，而是用选票否定政客煽动民族主义

然而，即便日本民众对战争道歉已经厌倦，但也不能说他们就全然是非不分。民意调查显示，安倍政权之所以能够稳定执政，那是因为民众相信并认可了安倍政权在经济领域的表现，而与民族主义没有多大关系。

对于桥下彻宣称“二战时征用慰安妇是正确的”言论，日本民众表示了强烈反对，在多次调查中，大约70%的受访者认为桥下彻的言论是不恰当的。议会多个党派的女议员组成的一个小组，谴责他是“大阪的耻辱”。政治盟友纷纷遗弃了他。桥下彻试图改变立场，称自己支持日本向受害者道歉。但媒体和民众仍然几乎宣判了他的政治生涯的终结——在今年6月举行的东京都议会选举及周日举行的国会选举中，桥下彻所属的政党表现十分糟糕。同样，麻生太郎关于效仿纳粹修宪的说法也立刻遭到了四面八方的严厉驳斥，迫使他不得不很快就收回了言论。

尽管随着社会变得右倾，但仍然有56%的日本人反对修改宪法。有学者认为，在日本的民主政治中，越来越多的人支持更加坦诚地讲述日本战争期间的历史，而对于那些否认历史或对此发表冷漠言论的领导人，容忍度也越来越低。这一事件对日本的邻国也有重要的参考意义，中韩等国谴责桥下彻时不应只把眼光盯在政客煽动民族主义的一面，而忽略了日本民众惊人的怒气。…[详细]

并且，日本还有很多像宫崎骏这样的理智派人士

宫崎骏（右）宣传新片《起风了》

前不久，著名动画大师宫崎骏新作《起风了》上映，这是一个纪实性的反战主题作品。或许是怕电影遭到别有用心地解读，公映前夕，宫崎骏在吉卜力工作室的杂志《热风》中发表文章，讲述了创作这部“成人动漫”的心路历程，并用相当的篇幅讨论了日本修宪的问题。宫崎骏明确表达了反对日本政客修改和平宪法的尝试——“不用说，我是反对修改宪法的，这件事永远不应该发生。”“最近的选举中，当选者并没有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投票率也非常低。政府利用现在的混乱局面修改宪法是不合适的。”“那些短视的人不应该打宪法的主意。”

宫崎骏还对最近中日、日韩之间的关系感到非常担忧，他在新闻发布会上称：“东亚地区全部国家要和睦相处，中国、韩国和日本不应互相打架。”他认为“日本早该处理好慰安妇问题，日本应当向韩国和中国谢罪”，“慰安妇问题影响每个国家的尊严，因此日本必须明确地道歉并且妥善赔偿”。

自然，宫崎骏的这种做法是需要付出勇气的，他很快就遭到了民族主义者的攻击，并被称为“反日本的卖国贼”。但宫崎骏并非没有援军，事实上，日本国内围绕日本的历史有立场多元的讨论。有很多理智的保守派、温和派人士，还有自由派的活动人士、学者、记者、艺术家、作家和电影人，他们致力于讲述历史事实，反对学校教科书对战争暴行的掩饰。

对于中韩等亚洲邻国的人来说，这些事实也是应该去了解的。…[详细]

如何看待日本在历史问题上诚意不足

日本反复为发动战争道歉，却不被亚洲国家接受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总体上而言，作为一个国家，日本在历史问题上的表态都可以称得上是诚意不足——仅以“为发动战争道歉”而论，日本在这个问题上可以说是兜来兜去，总是被人诟病诚意不足，或者总是显得过于在意遣词造句。日本领导人没有一次表态能达到德国总理勃兰特在波兰下跪那种“一看就让人感到诚意”的效果。更多时候，日本领导人在历史问题上都给邻国一种极不干脆的感觉——就像安倍明明表达了要修改“村山道歉”，其外相却跑出来声明“首相对村山富士道歉所表达的观点有同感”。有谁能知道安倍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呢？这样的事情反复发生，只会让邻国失去对日本在历史问题上认识的信心。

著名的“勃兰特之跪”

美国学者珍妮弗·林德对日本道歉的问题，有非常精当的评论。她认为，日本与亚洲邻国，在历史问题上是一种“先道歉、反省、悔悟，再和解”的过程。但这一模式存在两方面的问题——在日本国内，这一模式必将带来国内舆论的纷争进而为和解进程带来负作用；同时，由于某些政治人物可能公开反对道歉，这反过来又会在国际上引起强烈反响。恶性循环之下，日本与亚洲邻国之间在历史问题上的认识分歧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和解。林德推崇的方式是二战后德国与法国之间的和解方式，事实上，在勃兰特下跪之前，德国人对侵略战争的反省也很不足够。但在种种原因之下，德国很早就融入了与欧洲人和解并合作的过程，在经历了长期合作之后，德国与法国如此深的世仇都被解开，此时，德国方面才最终正式道歉，并让世人最终接受。

了解日本心态，有助于破解两国交往的僵局

眼下，东亚僵局难解，历史问题是横亘在中日、日韩之间难以化解的问题。中韩总是认为日本道歉的诚意不够，日本则认为中韩的要价太高。然而，日本年轻人不愿意道歉是一个必然的趋势，因为时间越久远，他们跟当初的那场侵略战争就越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历史问题的僵局就越难解。

目前，还看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打破这一僵局，但想要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就需要互相增进了解，“换位思考”。日本人需要体察中国人民的情感，中国人要了解日本年轻人的想法、日本人对“国家正常化”的渴求、以及日本作为一个社会存在多元声音的事实。等等。